1922年5月1日这天，为庆祝“五一”国际劳动节，一位著名的律师一大清早就来到了武汉汉口租界人力车夫工会会所。他拿出100块大洋，让人去面包房定制6000份面包，而且叮嘱：“把每个面包都印上‘劳工神圣’四个字，让车夫工友们感受到昔日做牛马，今日做主人欢庆自己节日的喜悦。”这一举动让所有的车夫都惊愕又感动——要知道，这100个大洋几乎是当时一个车夫一整年的收入。

　　1922年6月，这位“给工人们买面包的律师”，经中共二大代表、工人运动领袖许白昊和党的早期领导人项英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。他在自己的入党申请书上写道：“我愿为工人运动，为共产主义事业献出一切乃至牺牲宝贵的生命。”

　　1923年2月10日，正是这位律师，在反动军阀的监狱中给妻子写信，写下了以下一段话：

　　你问我：“你一个有名的律师为啥还这么穷？”我说：“挣了一些钱都接济穷苦工人、车马夫们了。”你不仅没有恼怒，而且望着我发出会心的笑：“应该这样。”眼看中国尚在黑暗专制的地狱中，我无法躲进黑暗的小阁楼谋自己的一己之福利，我无法平静安分地做一个职业律师，我希望借民主、法制的宝剑削平这不平的世道，虽败犹荣，虽死无憾。

施洋青年时期照片

　　最后，这位律师用他壮烈的人生结局告诉世人，他不仅是这么说了，更是这么做了。

　　这位著名的律师，就是中国早期工人运动的杰出领导人、革命烈士施洋。

　　施洋，字伯高，1889年6月13日生于湖北省竹山县施家湾一个书香世家。18岁时考入郧阳府立农业学堂学习蚕科，后来，由于同情广大劳动人民深受剥削压迫、毫无公平正义的悲惨境地，施洋决定由学农转为学法，立志维护劳苦大众的切身利益。于是他于1915年考入湖北法政专门学校学习法律，1917年以优异成绩毕业后便开始在武昌从事律师职业，并在1919年被推举为武汉律师公会副会长。

　　1919年初，施洋在武昌开设了“施洋律师事务所”。对于穷苦人家，他只收取很少一点律师费或者免费，有时甚至自己倒贴钱。有一次，一个恶霸坐了人力车却不给车钱，反而把拉车的工人打死。几个目睹这场惨剧的人力车工人组织起来，请求施洋替死者申冤。施洋听了控诉后，立即领着工人们到法院报案。法院随即派人和施洋以及工人们一起赶到事发地点验尸。经过调查核实，杀人凶手很快就被逮捕法办。人力车工人非常感谢和敬佩施洋，特地制作了一块刻有“劳工律师”四字的金匾送给施洋。“劳工律师”这个称号很快就在城内传开了。

施洋担任律师时的照片

　　“五四”运动爆发后，武汉学生支持北京学生的反帝爱国运动，举行示威游行和罢课，遭到反动军警的血腥镇压。施洋一面将被军阀惨杀的学生送法庭检验，一面向律师公会建议组织起来要求严惩凶手，并组织商民罢市。8月18日，施洋偕同各界代表北上，代表湖北各界民众向北洋政府请愿，反对在对德和约上签字，要求废除二十一条。在轰轰烈烈的“五四”运动中，施洋还与各地代表协商发起组织中国各界联合会，并被选为联合会评论部部长。
　　1920年秋，施洋在武汉参加了中国共产党早期组织成立的马克思学说研究会，阅读了《共产党宣言》等马列著作。同时，他还深入产业工人居住区，了解工人疾苦，参与创办工人夜校和工人子弟学校，宣传社会主义。

施洋和武汉法学界人士组织建立法政学会，与律师公会同仁合照

　　1921年1月，江岸京汉铁路工人俱乐部成立，施洋被聘为法律顾问。这期间，施洋组织领导汉阳钢铁厂、英美烟厂等企业工人罢工并取得胜利。6月，军阀王占元的军队在武昌城内开枪洗劫商店住户，引起武汉人民的强烈不满。施洋以湖北各界联合会的名义，连发讨王通电7次，提出驱王“自治”的主张，并组织湖北临时政府和湖北自治军展开驱王“自治”斗争。

　　1922年6月，施洋加入了中国共产党，9月即投身到领导粤汉铁路工人罢工中去，并以反动当局被迫同意工会所提条件而获全胜。9月23日，施洋到上海参加全国司法会议，会议期间，他见到孙中山并与之对政治问题交换看法，赞同孙中山的民主革命。10月10日，湖北省工团联合会成立，施洋又担任该会的法律顾问。
　　1923年1月，京汉铁路总工会决定在郑州召开成立大会。对工人运动恨之入骨的军阀吴佩孚密谋派军警对工人进行镇压。在反动军阀的高压下，广大工人及代表决心以罢工来保卫自己的权利，反抗军阀压迫，震撼中外的“二七”风暴爆发了！2月4日上午八点，郑州工人俱乐部宣布罢工开始，接着是长辛店宣布罢工。上午9点，江岸段以汽笛声为号，宣布罢工开始，随即武汉三镇熄灭灯火，切断电线，关掉水源。11点京汉站罢工开始。至此，京汉铁路全线全部陷于瘫痪之中。2月6日，湖北工团联又组织了一万多工人的声势浩大的声援罢工游行，施洋等110多人登台演讲，号召大家团结起来，将斗争进行到底，直到取得最后的胜利。

二七工人大罢工

　　面对如火如荼的工人运动，军阀吴佩孚在7日下午对罢工工人进行了血腥大屠杀，武汉军阀肖耀南也于7日晚下令将施洋逮捕。

　　被捕后，在反动军阀的法庭上，施洋与敌人针锋相对地进行了斗争，把敌人审判他的法庭变成了控诉敌人的讲台。最终，恼羞成怒的反动军阀决定要把施洋处死。

　　2月15日凌晨，施洋被绑至武昌洪山脚下。在刑场上，刽子手问：“你还要不要写家信？有没有什么遗嘱啊？”施洋厉声答道：“中华民国就是我的家！我有什么信可写？我要写的是中国劳动者早些团结起来，一起把你们食肉寝皮！”当敌人宣布他的“罪状”，要执行死刑时，施洋目光炯炯，对着敌人高喊：“我施洋不怕人，不怕事，不怕死！堂堂做人，反对强暴！你们杀了一个施洋，还有千百个施洋！你们杀吧，你们开枪吧！”最后，他振臂高呼：“劳工万岁！”在敌人的枪声中壮烈就义，年仅34岁。

电影《风暴》中施洋英勇就义的艺术形象

　　施洋牺牲后，广大劳工十分悲痛，对这位“劳工律师”给与了属于自己的回报与表达——当时即使在反动军阀的白色恐怖笼罩下，汉口人力车夫等劳工群众还是冒险在各码头设祭，跪地痛哭，并扶灵位游行，队伍浩浩荡荡，场面十分悲壮。

　　纵观施洋律师战斗的一生，正如毛泽东给予其高度评价所说：“施洋同志的牺牲，证明了中国共产党是工人阶级自己的政党，是保护工人阶级利益的。”本来，施洋凭借自己的职业身份、社会地位以及不菲收入，完全可以过上丰衣足食、无忧无虑的生活，但是他并没有贪图安逸和享乐，而是在那个黑暗专制的年代，一心专注保障劳工人权，为广大劳工伸张正义。在他短短的一生当中，担任过法律顾问的工会就多达28个。这是无产阶级的法律人站在本阶级的立场，为本阶级英勇斗争、至死不渝的光辉典范。所以，他被后世称为是“中国第一位无产阶级劳工大律师”。

施洋烈士陵园

　　1957年，董必武特地题诗深切缅怀施洋：“二七工仇血史留，吴肖遗臭万千秋。律师应仗人间义，身殉名存烈士俦”。

　　至今，施洋律师的精神为世人所铭记和传颂，他当年那番豪迈的讲话还在鼓舞后人——“斗争总是要流血的，这没有什么可怕，不过这些人为什么要流血？要一代一代地讲下去，让下一代都能继承烈士的遗志，争取革命的最后胜利。”